原标题：消防战士用身体堵火口……记1976年广州长堤那场大火

1976年6月12日15时40分，

位于广州珠江河畔长堤大马路，

面积达6800平方米的5层砖木结构建筑物

广州第二商业局大楼失火。

（原为民国时期广州四大百货公司大楼之一的先施公司）

200余名消防战士到场参加扑救，

主动参与灭火的职工群众数百名。

这场大火最终导致24人死亡、28人受伤，

其中13人被追认为烈士；

造成直接经济损失约272.5万元。

先施公司（右）及紧贴在其旁边的东亚大酒店旧照。资料图片

2006年4月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起1976年珠江大火，年过古稀、时任广州市消防大队副大队长的顾超俊仍不自觉地攥了攥拳头。“当时我们已经下了死的决心，人在阵地在，死也不让大火蔓延至岸边的油库。”顾超俊说，“消防战士就是这样，大火当前第一要救人，第二要灭火，第三是希望队友安全，自己的事一点都没想。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都把身子许给了消防。”

顾超俊，1953年加入广州消防警队，人称“顾老二”——因为当时还有个同姓的师兄“顾老大”。至1990年退休时，顾超俊参与指挥扑救了广州无数场大火，“当了一辈子消防战士”，衔至武警上校。

1976年6月12日下午，顾超俊吃完中饭不久，突然接到电话报警，说是长堤大马路起火。顾超俊马上吹哨，带着3辆消防车、1辆指挥车、20余名消防员，组织大家出发。消防大队当时在文明路，车刚刚转到江边就看见火光冲天。火势比预想的大得多，顾超俊赶紧通知后面的车队，要他们调集全市消防车过来。

顾超俊等人行至海珠桥底时，除了大火，还看见几个人吊在318号大楼外，遂马上通知后面车辆准备救人。消防员迅速用梯子将吊在楼外的4人解救下来。救人的同时，消防员已经开始拿水管灭火。到处是火光、浓烟，百货公司员工还在进进出出往外抢救物资，现场乱成一团。顾超俊指挥消防战士、百货公司员工统统从左边空手进、右边搬东西出，以防忙中出乱、互相冲撞。

这时，全市19辆消防车、200余名消防战士都到了，还有2艘消防船停在江面上抽江水灭火。但是，火势丝毫没有减小。大楼周边热气灼人，对面中国银行的玻璃被烤裂了，噼噼啪啪地响。一墙之隔就是红锋旅店，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民居。火势一旦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当时顾超俊的想法是，这栋楼是保不住了，但坚决不能让火蔓延。

先施公司的附楼旧照。资料图片

顾超俊回忆道，当时大火很快在江面烧了起来，并快速逼向岸边，岸上是一排油库，包括军队油库。战士们已经下了死的决心，“人亡阵地才能亡”，大家不要命地零距离同大火“厮杀”。

据记载，当时救火过程相当悲壮。把蹿上岸的大火赶下江后，消防战士忽然发现江边的下水道洞口和旁边的石缝浓烟四冒，团团火焰扑进蹿出。这是直通石油站油池的下水道，大火如果沿着下水道走，将严重威胁油池安全。

情况非常危急，必须有人跳下江将洞口大火扑灭。一个个年轻的消防战士纵身跳下浓烟滚滚的火海，留在岸上的人们赶紧把“水龙”对准他们四周喷射，有的迅速把麻袋、棉被、沙包投掷下去，掩护和支持他们战斗。消防战士赵景富逼近火口，脱下身上衣服使劲往火口塞进去，但衣服很快被火浪冲了出来。他急了，一把接过岸上扔下的棉被，把它塞进火口，挺胸堵了上去。另一名解放军战士刘仁苏转身扑过去，抱着赵景富共同用身子堵住火口。40分钟后，下水道的火灭了，赵景富、刘仁苏先后昏了过去。

时任永红小学（现在康迪学校）教导主任的罗振邦和几名老师跑步进入信义路，突然看到2名被熏晕的消防战士倒在地上。“他们已经说不出话来，无力地向我挥手。”罗老师赶紧跑步过去，一手拉一个，将他们拉到了郊区医院（现芳村医院）救护车前，将他们送到医院，然后跑回火场继续救援。

罗振邦感慨地回忆：“当时还看到有两个火人跳江，现在想起来都毛骨悚然。要不是数不清的群众自觉救火和消防战士的奋斗，珠江化工厂、柴油机厂以及码头一带数公里连片的油库、粮食仓库定会葬身火海。”

同时，顾超俊进入着火的先施公司大楼查看情况。火是从一楼电梯口着起来的，顺着电梯一直烧到了顶层。一楼二楼看上去火势反倒不大，很多人在往外搬东西。四五层烧得最严重，一片火海。

此时，大火已经烧了大约30多分钟。先施公司大楼每层都是水泥柱子建好后，中间架上工字钢，再铺上柚木地板。凡是金属结构，温度超过2000℃后会变形，跟着就要倒塌。楼高5层，大约25米，倒塌面积起码5-7米，周边必须要清场。见此，顾超俊立马下了清场命令：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消防器具，立即出来。

但是，在大楼一楼内有一个保险柜，2米多高、1米多宽，里面装的是一批刚进的梅花牌手表，总价值大概200万余元。找不到保险柜钥匙，一群人试图把整个保险柜搬出来。二三十个人围着柜子忙活，顾超俊第一次下命令，没人出来。

那么大的柜子，怎么可能搬得出来？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四五层已经开始倒塌。顾超俊在指挥作战中，敏锐地感觉到大厦将倾，于是立即要求全体人员撤出。吹哨子，大声吼，但有的市民就是不信有事，只顾着拼命救火，死也不肯出来。顾超俊只能下令：把市民逼出来。消防战士对着心里最敬最爱的勇敢群众，含着眼泪抽出皮带“威胁”，终于把滞留在大厦里的市民强行疏散出来。疏散结束后，大厦局部坍塌，随之整栋坍塌化为废墟。惊魂未定的市民搂着消防战士连谢“救命之恩”。后来的战术评价是：假如没有及时撤离，将会造成400余人的重大伤亡。

大火逐渐被扑灭。经调查，起火原因为电梯修理工用汽油清洗马达时，有人在一旁吸烟引起汽油着火，火势迅速沿着电梯孔道从下往上蔓延，整座大楼顿时着火。

晚上，建筑公司开来了挖掘机。挖掘机挖走大件东西后，剩下的都是消防战士和群众用手来挖。顾超俊一直守在现场，两天三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中午时分，失踪的消防战士冯荣瑞被找到了。他和百货公司一名叫马国的职工被埋在一起，肩膀上还搭着马国的手臂，显然是试图搀扶马国出去时楼房突然倒坍，被压在了下面。冯荣瑞年仅21岁，入伍时间不长，没想到这么年轻就牺牲了。

那场火导致24人遇难，多数是参加救火的军民。时年41岁的广州市百货公司针棉批发商店电工黄永谦在火场中几进几出，遍身带着火苗。火光中，人们看见他赤着双脚奔跑。大火烧到身边了，他拿起消防水龙向火焰猛喷。烈火把他逼到了楼梯，他仍岿然不动。在楼梯倒塌的时候，黄永谦壮烈牺牲了。当人们找到他的遗体时，发现他手上还紧紧地握着消防水龙。

新中国成立以来，广东公安消防队伍几经改制，不断完善装备、战术，为守护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作出了巨大贡献。

新中国成立后，广东省公安机关对国民党警察局的消防机构和消防警家进行清理整顿和教育改造，并吸收一批进步青年，重新组建公安消防民警队伍。1949年10月，广州即维建广州市警察局消防大队，随后又建立13个义务消防队。1950年，广东起火197次，由于扑救及时，火灾仅14起。1953年，随着大型工厂的建设，广东开始组建企业专职消防队。1957年11月，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委会第86次会议通过了《消防监督条例》。根据该条例精神，全省建立了消防监督机构。1963年9月，全国消防工作会议后，广东消防工作在法规建设、组织管理和科研生产等方面开始步人正轨。1965年前，消防民警实行职业制，1965年则改为班长以下实行义务兵役制。同年，成立广东省公安消防总队。

20世纪五六十年代企业专职消防队。资料图片

“文化大革命”期间，广东省各地消防监督机构普遍受到冲击，一度被撒销或合并，消防工作基本处于瘫痪状态。1976年，省公安消防总队恢复（序列省公安厅第七处）。次年底，全省消防队伍发展到29个大队、68个中队，总人数2490人，消防车181辆。1979年起，消防中队干部制改为现役制。

新中国成立后，广东开始建立有线通讯网络。1956年，火警电话改为“09”。1959年起，全国火警电话号码由“09”逐步改成“119”。经过多年的建设，到1998年底，全省公安消防系统建立了350MHZ无线电通讯网，全省21个地级市有10个市建立了消防指挥中心，其余的都建立了接警调度室，实行全市统一接警调度指挥，接警出动速度大大提高。广州、深圳、惠州等部分城市还自行建立高空瞭望图像系统，利用图像摄制设备监控全市火灾情况。

新中国成立初期，全省普遍使用小型双缸消防汽油机、手拖机动泵、麻质水带、钢制水笔枪、斧头、梯子、帆布桶、救生布、大铁、铜帽、竹笠、战斗服、水鞋等老式消防装备。当时，湛江市只有2辆人力压水车，每个消防队1辆，水带400米，每名队员配有一把火钩、一把斧头、一个小水桶。消防设施十分简陋，灭火方法也很简单。

20世纪50年代，消防接警电话。资料图片

新中国成立后到70年代中后期，广东各地消防装备一直更新缓慢。至1977年底，全省公安消防部门只有消防车181辆、消防艇7艘。改革开放后，广东消防工作发展迅速。全省公安、企业专职、义务消防队逐年购置消防设备，拥有一批灭火能力较强的现代装备。至1998年，全省共有消防车1200辆、消防艇12艘。大中城市的消防队普遍配备了扑救一般火灾用的水罐消防车，扑救石油、化工等特殊火灾用的泡沫消防车、干粉消防车、干粉泡沫联用消防车和二氧化碳消防车。有的城市还配备了扑救高层建筑火灾用的曲臂登高消防车、云梯消防车，以及照明车、破拆工具车、多功能消防车、排烟车、消防通讯指挥车等消防车辆。全省公安消防系统建立了比较先进的通讯网。21个地级市大部分建立了消防指挥中心，接警出警速度大大提高。消防队员普遍配备了战斗服、隔热服、防火服、空气呼吸器、呼吸面罩、绝缘手套、绝缘鞋等装备。

新中国成立后，全省公安消防部门积累和总结实战经验：树立集中兵力打开灭战的指导思想，运用先控制、后消灭的灭火原则，根据火场具体情况，分别采取堵截包围、内外夹攻、上下合击、重点突破、逐步消灭的灭火战术，在历年火灾扑救工作中为保障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作出了重要贡献。

20世纪50年代，广州市公安局消防队灭火时的情景。资料图片

1958年4月26日，广州市如意坊木屋区因一居民煲药余火掉在木板上引起火灾，大火烧毁木屋223间。后经消防队奋力扑救，历时2小时即将大火扑灭。

1960年2月26日下午5时，清远英德县马口造纸厂发生大火。驻守在附近的马口硫铁矿公安干部和武警四中队共49人前往扑救，当大火即将被扑灭时，厂内油库的柴油桶突然爆炸，造成12人牺牲、29人负伤。牺牲者被省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土，参加灭火战斗的全体同志被通报嘉奖。上海和珠江电影制片厂根据这次灭火中公安民警和武警战土的英勇事迹拍摄了记录艺术片。

1976年5月30日，茂名石油公司储油区2个油罐遭雷击起火，燃烧面积达3000余平方米。当时火焰高达50米，如果油罐发生爆炸，必然引起整个储油区燃烧爆炸，将危及茂名市全城的安全，情况非常危急。茂名市公安局和茂名石油公司消防队的战士们，冒着油罐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首先冲进油区扑救。随后邻近12个市县和单位的消防队前来参战，共调动消防车58辆，动员100余名干部群众前往协助，战斗了4个小时，终于将大火扑灭，保住储油区，保障了茂名市的安全。

新中国成立后至1998年，全省公安消防部门先后扑灭火灾10万余起，有19名消防干警在灭火中光荣牺牲，有82人次荣获二等功以上奖励。

整理 紫安

编辑 贺依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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